第62章 儿子的事儿必须办
我公公婆婆的新家虽然是小楼,但比较陈旧。此前,营房处的人说要给重新修饰一下,史爸不让,说这就挺好了,不必要再浪费。
我和史际明到家的时候,史爸去单位了,史妈去幼儿园接孩子,“表妹”在楼下做饭。
我跟史表妹说了几句话,史际明就急不可待地拥我上楼,进屋就抱住了我。不过我俩还没来得及亲热呢,就听楼下院门稀里哗啦一阵乱响,我就知道是我的小坏蛋回来了。
我推开史际明,急不可耐地朝楼下跑。就见我那庆远已经“砸”开门,正蹦蹦跳跳一溜歪斜地闯进院子,他奶奶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念叨:“慢点慢点,我的小祖宗,看绊倒了。”
我朝他叫了一声:“庆远,快过来!”
他瞧见站在屋门口的我,却一下子愣住了。闪动着那双又大又圆又黑又亮的眼睛,瞪了我一阵,忽然咧嘴要哭,并且转身朝他奶奶奔去,藏在了他奶奶的腿后面。
我叫了一声妈,然后自我解嘲地笑笑,说:“这混小子,怎么连他娘都忘了。”
我婆婆将庆远拉出来,指着我说:“庆远,这是你妈呀,你不是成天闹着要找妈妈,妈妈看你来了,快去亲亲妈妈。”
听奶奶这么说,庆远又将圆圆的大脑袋伸出来,仔仔细细看看我,然后回头问他奶奶:“帽帽,帽帽。”
我不明所以,他奶奶却听懂了,跟我说:“老拿你的照片给他看,他看熟了,上面你都是戴着帽子。”
我恍然大悟,赶紧去客厅的衣帽架上拿来无檐军帽戴上,这回庆远马上咧嘴笑起来,并摇摇摆摆走向我。我冲上去一把搂住他,眼泪就怎么也忍不住地冒了出来。
整整一年零两个月,我没见到我的儿子了,难怪他几乎认不出我来。
一个强烈的信念在我心头升起,不行,我得想尽一切办法尽快调回来。反正都是革命工作,在哪儿不是干呀。
我是这么想,史际明跟他妈也都这么想。但是我公公想的却不大一样。他回来以后,一家人上桌吃晚饭时,他说了这么一段话:
“子荷跟小明两地分居,生活上是有些困难。不过国家刚刚拨乱反正,百废待兴,咱们都是党员,就该积极响应党的号召,坚持抓纲治国,把本职工作做好。子荷现在的岗位很重要,我呢刚刚恢复工作,这多少年了也没什么贡献,更不能伸手给组织提什么要求。所以我们还是要服从组织安排,服从革命大局,自己困难点想办法克服。你们说是不是啊?”
“我们”还能说什么。要搁以前,我婆婆也许还会“仗义执言”地争论一下,但从老头犯过心脏病之后,全家人都怕惹老头生气,就一直顺着他,有意见也不敢说出来了。
我对公公的态度相当失望。我心想,我还什么都没顾上说,你先来一番大道理堵住我的嘴。我调动的问题,你能不能办,好不好办是一回事,但起码你能说点安慰我的话也好,讲这些文不对题的“政治课”有什么意思嘛!
吃过晚饭,老两口带着庆远出去遛弯,史际明赶紧给我解释,说老爷子在干校上课没过了瘾,这会儿逮谁给谁补课。头先你没来的时候,我妈说过,要是你能调过来,一家团圆就最好了,所以他才那么讲的。
我说,那个先放下,你还记得施碧海吗?我给你说说他的事儿。
史际明当然记得施碧海,听我说完他吃了一惊,赶紧问施碧海欺负我没有?施文庆给我穿小鞋了没有?我说没那么严重,施碧海结婚好几年了,施文庆好像不知道我以前跟他儿子“谈过”。但是这里有点别的问题……我就将施碧海跟来同敏的矛盾,以及他俩互相攻击,而我夹在中间很尴尬的情况都告诉了史际明。
史际明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,然后问我:“那,这件事,你考虑应该怎么处理好?”
我心里一阵发凉。
这叫什么话?这是小夫妻间说话的口气吗?他以为我是谁啊,是他科里的小职员啊?职业病犯到家里来了。
原来隐隐约约的感受,这会变得更加清晰了。
那种感受就像一把锈蚀的小刀子,在我情感的肌肤上拉来拉去。“情感”这玩意似乎没有血脉,看不见它流血,可是更疼。
史家人有点变了,从史金兴自觉的即兴的“政治训话”,到史际明不自觉流露出的“上级意识”,都在衬托着这种变化。变化的原因很简单,那就是他们史家的地位变了,史家又重新成为了“**家庭”。尽管为时还不长,但官本位的潜移默化造成的影响却让人震惊!
好在我那冰凉的心还没沉到底,史际明却一下子猛醒过来。
他看出了我的脸色变化,他意识到了这是因为什么。
他很有些惶恐地一把抱住我,连声道歉:“对不起,对不起,子荷我不是那个意思,这个事儿,挺复杂。你上次打电话的时候,我就跟我爸说了,但是,那时候不知道还有施碧海这个因素。要不然,我再跟我爸……”
我冷笑一声:“这么些的‘对不起’从何而来。你和你爸,你们说的做的,什么都没错。行了我累了,我上楼躺会儿。”
史际明拉我:“子荷你别生气啊。不管什么事儿,都不是那么简单的。你看,施碧海这个问题,现在还没怎么样,你离他俩远点也就是了。至于调动,尤其是跨军区调动,难度不是一般的大,我爸也不是实职……”
我忽然也冷静下来了。我说:“我不怪你爸。这事也不用着急。实在不好办就先不办。不过有件事必须要办,就是庆远的事儿。你爸你妈身体都不太好,不能再连累他们。我已经跟我们后勤大院的幼儿园联系好,给庆远登记上了。明年春天,具体是三月一号,就可以入园。我得先带他回去,熟悉一下环境。你抽空给他奶奶打个招呼。”
史际明急了:“这这这,这不大行吧。你上次说……”
我打断他:“能调动,什么都不是问题。现在不是调不了嘛。那你说怎么办,你给我个办法,除非让我儿子变得不认识他娘了。有这个道理吗?”
史际明没等说话,我婆婆追着庆远回来了。庆远一见我就叫着妈妈往我怀里扑。我抱着亲他,亲的他嘎嘎直笑。他奶奶说,往常庆远晚上跟爷爷奶奶在外面玩不够,今儿出去不一会儿就不干了,非要回来找妈妈。
我问庆远:“晚上你跟谁睡觉啊?”
他瞪着大眼很清楚地说:“跟妈妈!”
我说:“好吧,妈妈先给你洗澡,行不行?”他点着大脑袋连声说好。我就抱着他上楼去了。
后来,史际明也上楼,看到庆远睡着了,他凑我跟前嬉皮笑脸:“哎,咱俩也洗洗去吧?”
我头也不抬,说:“我洗过了。坐一天车累死,我要睡了。”说完躺倒脸朝一边。他扳我肩膀,说:“别耍小脾气。刚才我跟我爸我妈谈了半天。我爸答应说,现在不太合适,等过上一两年,他找找军区的领导……”
我说:“不用。调不了我先不调了,我和儿子先在河阳住着,以后再说,反正河阳也不错。”
史际明嘿嘿两声,稍停了一下,才说:“反正你的会还要开三天,咱们尽可以从长计议。你放心,我会把这事处理好的。”
他说着去卫生间洗澡,进去不一会,又在里面喊我,我过去在门外问他干啥,他说忘了拿毛巾了。我拿了毛巾递过去,他一把抓住我,把我拖了进去……
后来,他趁我意乱情迷、失去自我的时候,假装温柔地在我耳边低语:“哎哎好子荷,听话,咱把庆远先放在这里吧,以后再说,好不好?”我正在云天之上放飞激情呢,就稀里糊涂地应着:“嗯嗯嗯,好好,好吧。”
